有同事看了近期我如何用人的文章，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從常識出發，覺得辦事應該認真，不宜得過且過。故他用人的時候，總是傾向精挑細選，眾裡尋他千百度，才作最後決定。然而，他弄不明白，為何他這樣努力的結果竟不及我隨緣式的順手牽羊？
現實是我身邊直接跟我的人，大部分都是二十多年前，公司尚是很小的時候，隨意聘請回來的。當年，我的合作夥伴在聘用新人時非常認真，一見就三、四個小時；而我一般都不會花超過20分鐘，而且幾乎是來者不拒。照道理他挑選出來的員工應比我挑選出來的好才是，但結果卻是：他挑選出來的大部分都做不長，不是自己決定離開，就是被他棄用。而我則採取老子所主張的「常救人，無棄人」的策略，一直用到現在，個個普通「新丁」，變成獨當一面的「猛將」。即使他們逐個秤可能算不上是猛將，但他們都可以在中原的系統裡有自己的角色，混沌裡總算每次都過了關。而中原這個處於混沌邊緣的系統卻是挺有生命力的，在市場競爭中經常都有能力戰勝對手。
我能夠這樣做，主要是我明白，整體大於部分之和。系統理論不僅考慮系統內的成員各自能對系統有多大貢獻，而更著重於成員之間的相互作用所產生的關係網能對系統有甚麼貢獻。
花氣力去挑選出色的人才，只能為公司找來一批個別而言能有貢獻的人，並不一定有助於系統內個別成員之間建立密切的互動關係。而系統運作的複雜性，非一般用慣線性邏輯去推理的人所能理解。因為系統內有子系統，系統外還有更大的系統，他們之間互為影響，互為演變，不斷重組，新的組合又會有新的觸媒作用，促使舊的組合更生。此之所以，我們無法預知會有黑天鵝，亦無法計算蝴蝶效應。海耶克在面對系統的複雜性時，就警告過我們，要明白自己的無知。現實世界的系統，從宏觀世界的星系，到微觀世界的生命系統，以至人類社會裡的市場系統，都是自己形成的，而非人力編排的。公司內的運作系統其實也比一般管理人員所知的複雜，只能假以時日，成員之間才能互相磨合，互相適應，逐漸摸索到一起工作的契機，日久才能變成習以為常的互信關係，才能有不假思索的高速回應。
一間公司的系統的形成，主要是透過自組織，自演化，自創生，管理人員的能夠置喙的地方不多，橫加干預只會破壞系統的默契與習慣，對系統有害無益。中國的改革開放能取得這麼大的成就，主要靠中央能夠忍手，這樣，地方與民間的生產系統才有機會自我形成。我曾經是一個自以為有智慧的人，甚麼事都有主見，想插手。為了避免自己過度有為，我惟有廢自己武功，在請人與用人時都盡量不作主觀的評估，讓想蒙混過關的人都蒙混過關，出了事才讓他們自食其果。這種做法貌似荒謬，但整體效果，至今仍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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